「肆」

    太白东西飞正狂,新刍石冻杂梅香。

    被誉为连宵醉的石冻春一壶下肚,月泉淮也只不过是脸颊微红,并无醉意。

    屋内酒香弥漫,暖气微闷。岑伤将帘子拉开,见外面雪歇了,便将窗推开了点缝,以换空炁。

    夜深如水。云层后,明月半遮半显。雪夜沉寂,万籁俱寂,一派清冷景象。

    月泉淮捏着那银杯对着烛光看了看:莲瓣纹杯、弓形提梁。璧上舞马图长鬓披垂,颈系花结,授带飘逸;口衔酒杯,前肢斜撑,后腿蹲曲,马尾上摆,明快悦目。

    “确是天马。”他赞道,轻吟两句,“舞阶衔寿酒,走索背秋毫.......倒是希望这酒,真是寿酒才好。”又摇摇头叹道,“罢了,石冻春已是难得。”

    “义父自然是不需寿酒也能日月昌明、松鹤长春。”岑伤道,躬身将酒斟满,“酒窖里还有烧春、郎官清和三勒浆,义父若喜欢,这几日孩儿便差人把坛给开了。”

    这几种酒产自酿酒名地,皆为酒味不动,饮之香美,醉而不易醒的佳酝。

    “嗯?为父竟不知宗里何时多了如此好酒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下面人供上的。”岑伤解释道,“其中三勒浆是昨日大钦茂派人送来的。”

    大钦茂,即渤海国第三任国主。岑伤话里隐隐透着不尊,竟然是将一国之主不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这也不能怪国主无能。一切皆因月泉宗为渤海第一大宗,宗主又实力超群,不说一手遮天,也是称得上权倾朝野了。

    建国之初为稳定民心,第一任国主大祚荣甚至还要请求月泉淮去担任国师。更别说当年由第二任国主大武艺坐镇的拥月大典上,月泉淮名声大振,举国上下皆知他返还童身的神迹,不断高呼国主与月泉淮的名讳,这使得二人之间地位早就平等。

    后来又因月泉淮自身实力原因,国主事事又被压过一头。只不过月泉淮到底是武林人士,对朝廷皇位不感兴趣,两人合作了许多年,倒也算各取所需,交易甚愉。不过十几年前,在月泉淮把宗主之位传位给大弟子朴银花离开渤海之后,月泉淮就没有再见过渤海国皇室的人了。

    “他们倒是消息灵通。”月泉淮冷笑一声,“老夫刚回宗没几日,就赶不及要凑上来了?”他一偏头,像是想到了什么,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,“朴银花呢?几时能到?”

    “得知义父归宗的时候,她紧急回了趟挽花刀派故地,也许是想交代身后事。据暗卫来报,预计后日启程,再过两日才抵达。”岑伤道。

    这十几年间,月泉淮虽然多数时间在中原游走,手里的势力却越发壮大。新月卫的武场从未停止选拔,血月众也培养了起来。

    渤海国上京龙泉里,以镜泊湖映月楼为首,江左大院为次,南至宁晚镇,北达龙泉府,西到江西镇,东至震海营,皆有他的势力,或明据或暗伏,人数众多。

    就连被朴银花执掌了十几年的月泉宗,本质上还是月泉淮的月泉宗。他一回渤海,举国震动,众人皆知他此行是要收回月泉宗。不过几日功夫,宗中泰半人心,已然弃离朴银花,偏向月泉淮。

    大钦茂送酒的目的并不难猜,无非是觉得月泉淮必能成功,提前送礼,讨好讨好罢了。

    月泉淮点了点头,默然了片刻。朴银花是他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,由他一手带大。月泉淮亲眼看着朴银花从垂髫小儿到白发老妪,时光荏苒,他们如今倒也走到了刀剑相向的一天——

    也许面对月泉淮,她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。

    月泉淮终于启唇说话时,却是换了个话题:“酒虽好,不宜多饮。明日沏雁荡毛峰罢。”

    他仰头一饮而尽,突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微地滚动了一下,唇被酒液润得猩红,透着娇艳欲滴的诱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