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内寂然无声，永昌帝盯着案几上摊开的奏折整整一刻钟有余，御前大太监王清缩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。
北边的战事从冬天打到现在，双方僵持不下，朝野里主战主和的争论从未停歇，兵部、户部三天两头到他面前哭穷要人，就算永昌帝再不愿意，也到了必须要谈判的地步，和亲成了最后的办法。
可是他们独孤氏历来子嗣单薄，还偏偏总是出情种，先帝没有皇子，到永昌帝这一代也只有一儿一女，他不可能将唯一的嫡女送去和亲，至于宗室女，谦郡王倒是表态可以让亲妹妹出嫁，但是一想到谦郡王的小心思，永昌帝就不想如他所愿。
放下御笔，永昌帝捏了捏鼻梁，终是下定决心抬头道：“皇后在哪里？”
凤仪宫里，卫皇后正在整理送去东宫的补品药材，太子大婚三年还没有孩子，太子妃是她的亲侄女，她自然不会主动给太子后院塞人，但心里说不着急也是假的。
“这么大年纪了还像孩子一样喜欢撒娇。”想到太子请安时的卖痴耍宝，卫皇后感慨道：“其实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殿下在您这里永远都是孩子。”贴身大宫女笑着将清单迎风吹干，转头就看见永昌帝甩着衣袖黑着脸走进来，顿时吓得低头噤声。
卫皇后赶紧起身，上前两步仔细打量永昌帝的脸色，柔声询问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？前朝出事了吗？”
面对皇后担忧的目光，永昌帝心里的郁气稍稍缓解，他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和亲人选朕已经定下。”
卫皇后端着茶杯的手指一紧，就算知道皇帝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和亲，但她还是免不了担心：“是谦郡王家的姑娘吗？”
“谦郡王的妹妹性子不好，不适合和亲。”
还没等她松口气，就听见皇帝继续道：“我选了永昌三年的那个孩子，算一算她今年刚好十七岁。”
永昌三年，她重生后唯一的失败，卫皇后心里一堵，嘴角的笑意淡去。
毕竟是曾经犯过的错，永昌帝自知理亏：“你找几个人去教导礼仪，别给皇家丢脸，再让大长公主办个宴会，让她在京中露个面，也算是过了明路。”
卫皇后挺直腰背，端庄恭顺道：“皇上放心吧，臣妾等下就派人去大长公主府。”
多年夫妻，永昌帝自然看得出皇后心里不痛快，他拉过皇后的手温和道：“朕都安排好了，她生母身份低微，朕打算追封个贵人也算是额外开恩，等出嫁前一个月再将她从皇庄接回宫给你磕个头就行，也免得惹了你的眼。”
卫皇后扯了扯嘴角，终究没能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，“都听皇上的。”
“不说这些坏心情的事，等和亲队伍送走后，朕带你们去江南避暑如何？”永昌帝搂过皇后轻声细语的哄着。
正当帝后二人说话间，太子从偏殿匆匆赶来，眼里还有刚睡醒的迷茫，他惴惴不安行礼道：“父皇。”
看见太子如此散漫，永昌帝皱着眉头不满道：“课业做完了吗？还赖在你母后这边偷懒，一点规矩都没有。”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，唯独依恋母亲，性格上仁慈有余，魄力不足。
卫皇后立刻不干了，像是老母鸡护仔一样直起身道：“晗儿最是懂规矩孝顺，是我留他在这里用膳休息的，陛下要罚就罚我吧。”
当着儿子的面被皇后怼了回去，永昌帝面子上挂不住，脸色也难看起来。
他看了眼被皇后拉到身边的太子，起身硬邦邦的道：“大长公主的宴会太子也去，别整天待在宫里读书，朕还有事，晚膳就不过来用了。”
三面抄手游廊曲折环绕，青砖玉石砌墙头，花枝藤蔓附攀延。朱漆廊檐之下，路过的奴仆们目不斜视，脚步匆匆但无声，诺大的院子里只有几声鸟鸣。
明媚的阳光透过素纱洒下斑驳碎光，正午时分，堂屋依旧烧着暖烘烘的地炉，传话的小太监跪在下面，声音都在打颤：“主子，宫里送来两个嬷嬷，说是。。。说是来教导礼仪。”